非洲观察的工业园视角

当阿航的飞机降落在安哥拉的时候，让我想起8年前第一次前往非洲的场景。那是在中非合作论坛之后中国第一批经贸合作区建设的时候，去毛里求斯天利合作区。8年之后，同时也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四年之际，海外园区的发展有些什么进展和趋势。从一个研究者的角度写下一些观察。

罗安达全貌

一、 为什么要在非洲做产业园？以安哥拉为例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安哥拉是中国对非投资和合作的热土。原因主要由两方面，其一是安哥拉在2002年结束了内战之后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而同时作为非洲第二大产油国，政府手中有钱，愿意补贴；其二是中国与安哥拉之间探索出新的融资模式“安哥拉模式”，简单说来就是“石油换贷款”。在两国政府合作框架内指定石油公司和中国进出口银行签订石油供应合同、贷款协议和担保协议。中国提供贷款，中方工程承包商承建工程，安方提供石油，由中方购买石油的款项打入指定账户归还贷款。这无疑大大降低对主权担保的需求，扩大了信贷融资的规模，也降低了风险。所以根据美国约翰霍金斯大学（JHU）国际关系学院的“中国非洲研究计划”（CARI）的统计，在过去十五年（2000-2014）中国政府、银行和企业共向非洲国家提供了869亿美元贷款中安哥拉占最大份（约23%，212亿美元）。

所以过去十年是中国承包商在安哥拉的好日子。几乎所有做海外工程的大企业都在安哥拉开展业务，众多民营企业也在其中拿到非常丰厚的订单。对于一个灾后重建标准尚不健全而同时又有大把石油美元的国家来说，中国工程承包商的报价对于自己来说利润很高，而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比葡语承包商们要便宜很多。这其中还产生了类似中基这样的总承包商。这个在内战时候就投资总统的商人战后当然获得了回报，他提出了一系列宏伟的构想，包括新机场，全国若干基础设施，骨干铁路，港口，炼化厂、安居房工程等。他一方面有关系，另一方面压低报价去投标，投标之后再到国内找承包商。然后通过政府关系追加投资。他玩得最大的无疑是安中石油了。中石化通过中基获得了安哥拉的几块油田。最后在国内石油系统内的反腐行动中落马。

过去十余年在安哥拉的建设还是很有成效的。比如这次实地去看中铁四局承建的sequele新城，占地面积206.85公顷，总建筑面积172万平米，其中住宅面积164万平米（房屋10108套），公用建筑面积7.5万平米。住宅区配套建设了幼儿园、中小学校、商场、商业街、农集贸市场、警察局、政府服务中心等，8公里的进场道路、加压泵站、污水处理厂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项目一期建设已于2014年5月16日正式移交，目前一期常住人口已达到6万人。

中铁项目

这个位列全球住房最贵之列的城市其实房地产市场才刚刚开始起步。所谓社会化住房的意思是政府采购然后福利分房。听起来像是两限房实际上都是大户型，180平米的5室两厅是主力户型。政府采购价格每套也要二三十万美元，而分给这些住户实际支付的价格不到十万美元。

中信建设的KK新城规模更大，项目占地8.8平方公里，合同总额约35.35亿美元。包括710栋公寓楼(含2万套住房和246个底商单元)及相关生活、教育、交通、电力、用水、景观等各类配套。接待参观非洲各国领导无数，直接被提升成为卡兰巴市。

但金融危机的冲击，油价的冲击，让安哥拉这个过于单一的经济体遭受困境。宽扎大幅贬值。对美元官方汇率170，但实质汇率已经到500。按照正常情况下可以支付的项目无疑也遭受困难。前几年据说在安哥拉有30万中国人，现在可能只有3万人在坚守。

所以当我们到的第一天，见到安哥拉经济部长的时候，他反复强调安哥拉经济多元化的努力。从09年开始谋划建设zee经济特区，完成了第一期第二期建设之后没有钱了，希望中国的工程承包商们能够进入。

和安格拉经济部长的合影

二、 如何做产业园

中国的公司应该接招吗？应该考虑，但同时也要慎重考虑。访谈了大使和参赞，又实地考察了中铁新城之后。总结起来有这样的认识：

其一、应该考虑延长产业链，而不只是单纯依靠业主方的支付。越是单一越是缺少抵抗风险的能力。比如新城，如果只是依靠政府来采购，现在政府缺少支付能力就熄火了。但是对于安哥拉这个市场来说，开发面向市场的房地产也面临风险，因为虽然罗安达物价很高，房价很贵，但是具备市场支付能力的人数不够。开发产业园也是一样，并不是把基础设施建好了就能够有企业来入驻。企业也面临着产业链配套和市场能力配套的选择。比如什么样的企业在安哥拉能够打开市场，能够有机会发展，才有可能选择来承担汇率以及安全上的风险。

其二、对于安哥拉这样的国家，并不缺少想法，但是缺少实施的能力。对于这个工业基础几乎空白的国家，农业设施也很欠缺，还有很多土地由于内战地雷的遗存而难以开发。按照他们的经济多元化的设想，其一改善基础设施，其二发展农业，减少进口，节省外汇，其三投入建设工业体系。所以对于安哥拉这样的国家，其实对于很多的非洲国家都是这样，如果你只是要去接工程，现在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且他对你是没有依赖的。而如果你能够帮他去做工业园，同时在工程施工、技术转让以及标准制定乃至投融资上实现系统输出，这种竞争优势会更明显。

其三、什么样的路径才是可行的。有必要建但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建，这对于操盘者来说提出更高的要求，工程承包本来就已经很复杂，而建产业园以及运营产业园中涉及到的链条更长。一个很久以来公认的转变方向但是做起来真的不容易，从微笑曲线的底端向两头延伸，往前端走介入设计、咨询的前期，往后端走介入投资、融资、运营、维护。往前端走是参与到项目的筛选和设计过程，只是接活的话是按照别人的规则跳舞，而如果能够在立项甚至之前就参与进去，就能够掌握更多的发展方向，甚至影响他们的方向。就拿开发区这件事情来说，中国的开发区经验通过培训的方式，咨询的方式去影响非洲的经济官员，就像当年新加坡培训了多少开发区官员，在中国做了若干中新科技城、生态城和知识城的道理一样。

所以对于转型中的中国承包商来说，总结经验，并自身学习城市开发与运营的经验；并有效整合国内的产业力量，建立联盟关系；通过认知的输出去影响对象国，去梳理国别信息，去发现并设计合理的产业项目，通过深度参与非洲工业化的进程来发挥最大程度的影响，发展空间依然非常值得想象。

8年前的中非合作论坛，开启了中国与非洲第一批的经贸合作区；4年前的一带一路倡议，也开启了很多地区对接中国力量的想象空间；一带一路合作论坛之后，更需要的是一批优秀的海外园区运营者，承接了海外工程承包的能力，带动了国内以及国际优秀的产业能力，对接了对象国工业化的需求，通过跟对象国重要领域的长期合作，实现影响与共赢。